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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缤纷》
殳语
生活中,总有一处风景在窗前等你。
那天回乡,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离村子不远、位处高处的小学,因为是初秋,天空蔚蓝高远,原来的土房陋室早已改了颜面,一杆红旗在白墙红瓦中恣意飘扬,在暖暖的秋阳下,校园显得格外安静耀眼。刚刷新的柏油马路蜿蜒伸展,车辆直接开至村子,停在各家各户门前。房前屋后,树木茂盛,花草萦绕。家乡渐渐变得不太真实,温馨美好得令人恍惚。
秋风微暖拂面,思绪轻易地打了个转,被吹散在四十年前的乡间,熟悉的灰色土屋、田间小道、简陋教室里……
秋冬时节,一个个小小身影穿梭于这片天地间,叽叽喳喳,奔跑,嬉戏,衣衫穿得越来越臃肿,手耳被冻得通红,因此,阳光在每个人心中变得越来越珍贵。那时,家门总是洞开着,凉风吹透,鸡狗在忙碌的主人脚下穿堂屋、闹后院,自由逍遥;孩子们自有自己的乐趣,冻得鼻涕横流时,抬手用衣袖一抹,半边鼻涕仍挂在脸鼻间,不管不顾,玩儿去了。
清晨,微弱的阳光随性黏在土屋外的一边墙壁上,让人感觉有了一丝暖意。一碗热红薯捧在小手中,小身子贴近墙壁,边晒太阳边吃,小嘴嚷着“好烫,好烫”,嚼着甜薯,跺着冰凉的脚,心里却是大大的满足。一群迈着散乱脚步的鸡,咯咯咯不厌其烦地叫,狗也在跟前凑热闹,呆呆地瞅着你摇着尾巴,大家都心照不宣,直到吃剩下的薯皮丢下来,才一窝蜂地抢着觅食,往往弄得鸡飞狗跳。早餐,在这一片热闹声中落幕,孩子们各自背起书包,向学校疯跑而去。
秋冬的田野,从丰满到萧杀,大地坦诚地裸露出它的本色,瑟瑟冷风毫无遮拦地在田间地头游荡。有太阳的日子,那条连接校园的小路上,学生三三两两,或是一群群地结伴而行,阳光总是温暖着前面的田间小路;阴雨雪落时,连绵的雨雪像牛毛针尖般,入肌刺骨,小小的脚步不敢停留,躲进教室才稍作安心。而此时的教室并不温暖,风从木制的旧窗钻进来,室内外一样的冷。有条件的人家会给小孩备一个火笼取暖,大部分的学生只有在课间十分钟,或是玩斗鸡游戏,或是挤糯米游戏,暖和一下身体。
通常,下课铃声一响,率先冲出去的学生会兴奋地喊一声:“挤糯米啦!”大家蜂拥而出,在教室外,沿墙根一字排开,一起往中间挤,弓腿,撅屁股,叫喊着“挤呀挤,挤糯米……”有人被挤了出去,或被挤倒在地,跑向两边继续挤,一来二去,身体就暖和起来。听到上课铃声响,总会有人猛然抽身,人墙就会倒成一片,大家笑着爬起来,冲进教室。
最喜欢周末有太阳的日子,边干家务边聊天晒太阳,那个时候感觉十分惬意幸福。秋天的薯作为主要粮食,被农家捣腾出各种花样,在太阳底下刨片、刨丝、做果子……做果子比较复杂,先将红薯煮熟剥皮,然后用擀面杖搋成泥状,拿一个圆圆的浅底盘子做模,底盘上铺一块手帛,将薯泥用小锅铲抹平,拿起反扣在簸箕上,一个个圆薄粑粑状的饼子就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阳光曝晒。相比其他家务,对一个少年来说,这个活儿是最令人满足的,身心在阳光中变得温暖慵懒,眯上眼伸个懒腰,恨不能马上打个盹。
一晃几十载,每次回乡,我总能见到村中的小孩穿得暖暖和和,欢欢喜喜地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去装有空调的学校上课,校车在大人的目送中远去。秋阳和煦,将温暖洒在安静整洁的乡村,圆又黄的胡柚挂满枝头,从村里延伸到村外,直至整个村落被柚林环绕,丰收的喜悦写在每个人脸上。老人们总是三三两两地蹲在别墅样房子的墙根下,晒太阳,聊家常,眯眼打盹,亦或依杖立斜阳,感慨如今的富足生活。
我眼中的故乡,景色如画,从未如此缤纷过,那种缤纷,就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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