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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魂》
魏田田
近几年,因为工作忙没有回老家。在当地担任村委会副主任的表弟总是在微信上说,老家现在打造成湿地公园了,还在坝河上飞架了一座索桥,非常壮观,要我回去看看。我回去那天是清明节,祭祖之后,表弟陪我在湿地转了半天,一个劲儿问我有何感想,我只说美得很,内心却有说不出的失落与伤感。
我想起了我的祖父和他的树。在这个温润和暖的深山坝子里,曾经到处生长着祖父栽植的树——橘园、桑园、漆树林、竹林、桃园……从我记事起,每年春节回老家,祖父必带我去几个地方。首先是红梁子上农校的橘园,用祖父的话说,那是他给地球穿的绿衣裳。关于祖父和红梁子橘园的情缘,父亲不知道给我讲过多少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红梁子还是一片茅草坡,县上决定在这里修建农中,身为半脱产林特专干的祖父,承担了为农校建教学基地的任务,具体就是建橘园。那时交通不便,从遥远四川买来的橘树贵重,祖父不敢马虎,带领一干人连夜翻山越岭,赶往老县接车。三座大山,几十里山路,一百多斤的橘树苗扛在肩上,每走一步都吃力。祖父不仅自己扛,还要不断帮助那些体弱掉队的。茅草坡挖树坑更难,茅草根就像铁丝网一样在地下扭结,一锄头挖下去,力气小的连锄头都拔不出来。祖父是出了名的大力士,整个红梁子的树坑,他一个人差不多挖了大半。那树坑足有箩筐大,须深埋有机肥,祖父每一个树坑都做到土优肥足。他栽下的橘树,成活率100%。当满坡的橘树成林时,他的手掌也布满了血疤。祖父爱树如命,他担心那些异乡迁移来的娇贵橘树不适应当地气候,就日夜守在红梁子上,白天除草浇水,晚上巡视。冬天为树干刷上白石灰,落霜的夜晚,还燃起一堆堆篝火,驱逐寒气。奶奶说,他对亲儿子也没有这么上心伺候过。橘树没有辜负祖父的苦心,第二年就开出花朵,第三年大部分橘树就结出了累累果实。当满山挂满金橘,整个坝子都沸腾了,因为那是坝子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橘园。
在橘园里行走,我总是无声地跟在祖父后边,看他一棵一棵去抚摸那些橘树。园中一棵老橘树是祖父的最爱,它硕大如蓬,枝繁叶茂,叶片油光光的,在冬阳里泛着碧沉沉的光彩,祖父叫它“橘王”。每次巡视完他的橘园,他就坐在那里抽烟,一坐就是半天。
祖父喜欢带我去的另一个地方是桑园。父亲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山里人困苦得连油盐都买不起,作为生产大队长的祖父带领一村人植桑养蚕,以换得油盐钱。山坡上的每一块空地,坝子里的田坎地边,住家户的房前屋后,遍植桑树。没过几年,坝子就成了全县闻名的养蚕基地,养蚕姑娘们还到县城的农业大会上介绍养蚕经验,我的几个姑姑都是有名的养蚕能手。祖父教我辨认哪个是油桑,哪个是柴桑。油桑的叶片肥厚油亮,蚕宝宝最爱吃;柴桑的叶片瘦瘦薄薄的,是土蚕的佳肴。土蚕虽然产量低,但结的茧子五颜六色,特别漂亮。祖父回忆养蚕的黄金年代——整个坝子家家户户养蚕,春秋两季,村庄里到处飘散着桑叶的清香。但若逢雨天就熬煎了,披蓑衣、戴斗笠,风雨里采桑,回家后必须将桑叶一片一片擦干,否则蚕宝宝吃了会拉肚子。
令祖父骄傲的还有他带领大家在河滩地种植的楠竹园。那些同样来自异乡的楠竹,根根直立,像擎天柱一般高大。远远看去,森林一般雄壮,有风吹过,飒飒作响。祖父带我走进楠竹园,放开手让我奔跑,他则像一根竹子那样直立着。我跑着跑着,分不清哪个是竹子,哪个是祖父,就将双手卷成喇叭大喊:“爷爷!爷爷!”竹林摇曳,千万根竹子都变成了我的祖父,呼啸着回应。
祖父在家门口栽植的两棵陕南本地柑子树最为神奇,树形优美,叶片油亮,枝丫若蓬。它们像家里的护卫,又像家里的成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亲切地站在大门两边,每个回家的人都要首先跟它们打招呼。它们每年五月开花,洁白芬芳,香气远播——那香,淡雅清远,沁心入脾,吸引远近的人都来看花,而远近的人也都知道魏家门前的两棵柑子树。秋天的果实则更神奇,金灿灿满身金疙瘩,乡人们叫它狮头柑。它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水果——汁水丰盈、甘甜爽口,后味略带一点苦,能清火降燥,止咳化痰。到了收获季节,祖父会将最好的果子摘下来,埋进土里育种,再广泛分给那些需要栽种柑子树的人家。其余的,他用稻草一个一个包好,挂在屋梁上保鲜,等待儿孙们过年回家时取下来享用。
二十世纪末,坝河上游兴修水库,竹园被砍了,橘树慢慢老去,曾经兴旺的桑园也老的老、砍的砍,河畔的麻柳,则被水泥大坝取代,就连大门两旁的柑子树,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冻死了。不再担任林特专干的祖父,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肝宝贝消失,只有无奈地叹息。但他毫不气馁,仍然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栽树种竹——大门两旁植上优质柑子树,院墙内外各植一片楠竹,卧室窗下种一棵紫薇,菜地边缘栽几棵银杏,老坟地里也遍植松柏。几年下来,老屋周围郁郁葱葱。清晨起来,长尾巴喜鹊闹喳喳飞来飞去,春天里,黄鹂鸟也来光顾,俨然一处自然胜景。
表弟还在介绍着修建湿地的过程,以及湿地吸引来的游客,带来的经济收益。我却在恍惚间,觉得祖父就像一棵老树,正站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我问表弟,你知道你外公植树造林的故事吗?表弟说,当然知道啊,坝子里谁不知道呢?我说,那就学学祖父辈,在湿地里栽些树吧,柑橘、杨柳、拐枣、柿子、石榴,啥树都行。
树是湿地的魂。表弟说,你这个建议好啊,我们马上研究实施。我看着青春勃发的表弟,心里充满欣慰。表弟是复退军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像祖父那样,撑起家乡蓝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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