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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妹子》
狄吟红
认识小唐整整十年了,每次见她,我都得“坦诚相见”。
那一年,单位附近开了一家美容美体店,只有一间店面,隐在浓密的梧桐树荫里,一点不起眼。我第一次去,是同事推荐的,那天大概因为有点感冒,又伏案太久,头痛欲裂,浑身如被捆缚,非常难受。同事说,小唐的店只做女子美容美体,她很厉害的,找她按摩一下,保证“手到病除”。
于是,我晕头晕脑地走进了小唐的美容店。真是小店,30平方米不到,除了简单的橱柜、沙发、桌椅,只有两张窄小的单人床,小唐是店老板也是唯一的员工。那天,我趴在小床上,被她一顿捶打揉捏,痛过之后,居然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就这样,我成了小唐的常客,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找她“敲打”一番。每次还未走进店内,总是先听到“咯咯”的笑声,然后才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身影。是的,小唐的左腿有残疾,但她并不因此自卑颓废,相反,她特别喜欢外出游玩,拍照晒朋友圈,还特别爱笑,笑的时候,不大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我们熟悉之后,她告诉我,她出生在四川泸州纳溪的一个小村子,一岁多时患了流注,因为家里条件差,孩子多,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耽搁了病情,一直到10岁才会走路。说起童年的辛酸,小唐仍旧笑嘻嘻的,那些疼痛好似都已随着岁月烟消云散,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阴霾。
腿不行了,总还得想办法养活自己吧。十七岁,小唐跟着姐姐来到溧阳,考虑到自身的条件,学了美容美体。工作了几年,结了婚,存了一点积蓄,就租房开了这家小店。
美容美体看似简单轻松,其实非常累,特别是身体按摩,可说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身有残疾的外地女子,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店,要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站稳脚跟,有多难?有多累?
小唐不说,或许,生性乐观的她并不以此为苦。她总是和我聊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还常常和我提起她的奶奶。
这个“奶奶”是小唐丈夫的奶奶,常年瘫痪在床。考虑到公婆年纪大了,小唐主动担负起照顾奶奶的义务,隔上两个月,就把老人接到自己家里住上一段时间。那几年,女儿还在读幼儿园,小唐每天要接送她上下学,再添上个照顾老奶奶的活,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样。
老家只能难得回去一次了,奔腾壮阔的长江水、甘香浓郁的泸州老窖,还有热辣辣的火锅,曾一次次在梦里浮现。不过,这个川妹子可不像江南女子那么多愁善感,梦里的她不流泪,只流口水。2018年,接到父亲生病住院的消息,在赶回家乡的路途中,小唐才想起,已经整整六年没有回过四川了。
小唐的丈夫是平桥乡下人,结婚的时候,两人在城郊的一处大杂院里租了一间房子住。后来,为了女儿读书,两人东拼西凑在城里买了一套二居室房子。几年前,还完所有的欠款,小唐咬咬牙,又贷款换了一套二手的三居室,把乡下的公公婆婆接到了身边,两位老人对这个外地媳妇曾有过不满,但小唐终究以自己善良消解了所有的嫌隙。女儿读中学了,个子比她高了许多,亭亭玉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是弯弯的,和小唐一样。至于她的小店,这十年间,也是换了几处地方,好在,她的技艺愈臻成熟,老客户带新客户,小店的生意倒也不错。
四月的一天,小唐发信息给我,让我去她的新店。她说,以后不会换地方啦,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奋斗了十年,她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店了。我暗暗叹服:这个川妹子,靠一双手,把日子越过越好,不简单!
还是很小很小的店,还是隐在梧桐树荫里。时光如风,穿过树叶的罅隙,恍惚还是十年前的春天,我踩着一地斑驳的碎影,轻轻推开小唐的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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