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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父亲的一封信》

贾录会

 

  父亲大人:

  您在那边还好吗?一直以来,都想写一篇关于您的文章,又心生怯畏,迟迟无果。今天,我借此机会,提起笨拙的笔,写一点三十多年前记忆中您的点点滴滴。小时候,您在我心里就像一座大山,坚强而又吃力地支撑着咱们八口人的家。您和母亲每天早出晚归,不知疲倦地在故乡的一片洼地里辛勤耕种。耕牛是您忠实的伙伴,犁耙是您仅有的家当,无论春夏秋冬,三伏酷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您没有文化,却爱思考问题。闲暇时间,您总会反复琢磨地里的农活,除了在时令上对庄稼的播种、施肥、浇水、喷药、收割、打场等安排得仔仔细细外,在农活技巧方面也会潜心琢磨,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劳心细人,有着一手有别于人的农活技巧,家里的几亩薄地雨水合适,会被您打理得根壮苗旺,地里的庄稼长势总是强于别家,乡亲们无不叹服。

  您大字不识几个,不会写信也不懂得文章,但您向来崇拜那些能写会算的文化人,您把文化人与旧时的举人、秀才一并称之为“文曲星”。因此,您一直希望我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能跳出农门在事业上出人头地。唉,这点让您失望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成为您所希望的跳出农门的“文曲星”。

  许多时候,我常常想起您,想起您历尽沧桑,饱经忧患的岁月。想起您在贫瘠的庄稼地里徘徊,用一把锄头舞出清寒的月色,在猫头鹰的啼叫里踏月而归。一犁风雨,敞开衣衫托起无尽的憧憬。

  您曾经说过:“人是土物,永远离不开泥土”,而我却在十四岁那年秋天离开土地,弃学跟随村上的叔叔哥哥们去青海打工。记得临行的那天,在镇上的小饭馆里,我们等待开往县上的车。您在饭馆里默默地陪我吃饭,您本来就话少,只是看着我吃,到了最后才说:“惠子,咱俩喝杯酒吧,算是给你壮行。”从不喝白酒的您,那天把一盅白酒喝了下去后,咳嗽声撕扯着天上的阴云,分别的气氛开始蔓延扩散……那也是我第一次喝酒,那个辛辣呀,在心中翻江倒海,让我记住了离别的滋味和您的咳嗽。嗅着故乡的泥土、牛粪和果香混合的气息,开始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远行。后来,在灯火辉煌的城市里,我开始了一种与您以及乡下同龄人完全不同的奋斗之路,一种喜悦和孤单伴随着的奋斗之路,一种遗忘并回忆着的漂泊之路。

  我永远记得您在挥手告别前对我说:“惠子,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和人争强好胜,咱家太穷,将来在外边能给自己娶个媳妇,我就知足了。都怪爸没本事,才让你这么小就出这么远的门”。反复叮嘱着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说我都背得出了,您便努力笑笑,用您粗糙的大手抚了抚我的头,沉默着吧嗒着您的老旱烟。临上汽车的时候,您用颤抖的手解开外衣纽扣,从贴身衬衣口袋里拿出不知攒了多少天的30元钱说:“惠子,家里穷,这点钱你拿着路上零花,穷家富路。以后你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要记得我和你娘。你是受过苦难的人,咱家虽穷,但你以后日子过好的时候,要好好孝顺你娘,她这一生很不容易”。听完这些话,我一时语塞,喉咙猛地一哽,语无伦次地说:“记住了,爸……

  写到这里,我的心陡然沉重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在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比这种深情更珍贵呢?十四岁的我从您那布满老茧的大手里接过两张薄薄的纸币,就是接过了一座山,一份沉甸甸的爱。回想起您把剩下的10元钱重新放回原处,低了头慢慢转过身留给我一个佝偻的背影时,我的心就一阵阵战栗,一阵阵隐痛……

  三十多年了,面对您仅有的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仍旧伤心难过。您的容貌我已记得不大清晰,但那次送别时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背影,依然清晰地呈现在我的心中。

  回忆就是一条流自心房的小溪,心跳多久,回忆就有多长。像山一样坚强挺立的您,永远是我生命的路碑。如今,我无论身在何处,挥之不去的都是您那一次激荡在我灵魂深处的叮咛,每时每刻都在内心和灵魂对接,不管现在和将来,我将永远记住您说的话,为您,为我自己,也为那片养育过我的青山绿水、村庄和窑洞,我会把所有翻开的回忆都当做人生旅途中奋进的风帆和一首读不完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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