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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房子》
王晓燕
到了春天,我特别想拥有一座乡下的房子。
我要一座青砖平房,门前有池塘,屋后有竹子。我要把两面山墙刷成白色,白墙黛瓦,可以辉映炊烟和夕阳,还想请乡村的画师绘一幅牧童骑牛图,远远望去有唐诗的趣味。房子前面一定种着一块油菜花田,无数枝油菜花在春风中摇摆,温暖的花香从田埂那边一波波吹送过来。坐在家里的人,打开窗户就会醉醺醺的。
我住的村子就叫柿子村。屋前种了许多果树。我给二月种了一棵杏树,它是我在春天守候的第一棵花树。那温润的浅粉是天空飘来的一片朝云,我爱它的轻盈恬淡。我给三月种了一棵桃树,这是一棵红叶碧桃,几朵绯红像极了人面桃花般的爱情。我也给清明种了一棵梨树,有人说,梨花的花瓣是月亮做的,每一瓣都是透明的思念。我给春天每一个隆重的节日都栽了一丛花或一棵树,玲珑的海棠,妩媚的月季,爬满篱笆的蔷薇,挂在木架的紫藤。院子里还有一株祖母留下的泡桐树,一串串紫色的风铃悬在房子的上空,很像一个久远的童话。
池塘是一面镜子,它映照着房子的端庄,同时凝视着绿柳的倩影,到处都是柳树的青丝披拂,吹不尽的温柔缠绵和着一池春水的粼粼金波,荡漾,荡漾……在阳光温热的下午,我喜欢蹲在水跳上漂洗衣裳,素色的布衣铺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棒槌一下两下,梆梆的声音穿透村庄。但是水里的小鱼一点也不怕呀,它们在水跳周围游过来游过去,伺机咬一口衣角,可惜力量不足,没能拖回水里去。藏在水草里的小蝌蚪忽隐忽现,不过迟早,我能听见它们围在我的房子周围鼓鸣。如果在池塘边久坐一会,你或许会等来一只翠鸟。翠鸟是水边最好看的鸟,它远远地停在一棵芦苇之上,稍有风吹草动,它就消失了。翠鸟的好看在于它给人的距离感,一幅古画的距离,或者无法到达的距离。
天晴的时候,房子和人都晒得很暖和。猫咪卧在门槛边,儿子在院子里荡秋千,狗狗围着他上蹿下跳。等到母亲大声喊道,“家来吃饭喽”,各就各位,房子里的温度升高了。一碟菜苔,一盆清蒸鱼,一碗炖蛋,一碟盐笋,男人们斟了点白酒,这样的饭菜容易让人感到饥饿。房子也像只巨大的胃,装满食物的香味和甜妥的气氛,日后当你行走他乡,你会一次次回味房子里的味道,包括一屋子的欢笑。
下雨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躲在房子里。我的小屋变成了一只茧,茧外是一片沙沙声,茧内是宁静的读书时光。也许我们做不到像蜗牛那样背着一座房子去旅行,却可以划着文字的小舟远渡重洋。年轻时我们千方百计要摆脱房子的挽留,最后我们还是渴望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像蝴蝶渴望回到它的茧里。
旅行的时候经过一个村庄,那里的每座房子都像是我曾经住过的房子。我想把车停下来,选一座四面春风的房子,一直住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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