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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饭场》
王祖文
一轮明月像白饭碗般摆在了天空,弯弯的小溪盛满明月、星星,哗啦啦地向前流淌,那半弧形的场院里坐了四五十位吃饭的庄户人,一个个老碗小碗里盛满了喷香的饭食、盛满了乡人的趣事、盛满了山外的新闻、盛满了天空的繁星。饭食自己有滋有味享用,趣事、新闻、星星,众人尽情互相分享。
小娃娃挤在旮旯,边吃边竖起耳朵听大人讲稀奇古怪的事情;婆姨们怀里喂着吃奶娃娃坐在男人旁边,不时地插话表露着自己的惊叹;老汉老太太坐在场院弧圈中间,说着绣荷包、赶牲灵的事情……小娃娃们陶醉的未必是吃饭,而是这种吃饭的氛围,他们最稀奇的是城里来的客人讲的新鲜事。城里的事情总是比乡里的事情离奇古怪。
乡里没有电视,也没有什么书籍。这就是我幼时的乡间,新闻来自饭场,趣事奇闻来自饭场,各种见识来自饭场,甚至知识智慧才干灵气都来自那乡间的饭场。
饭场里不仅红火热闹,而且涌动着正义善良。张毛顶撞了老人两句,众人把愤怒的火焰烧到了张毛;李臭家的娃娃学习拔了头奖,他们婆姨老汉今晚就被饭场人高抬得喜气洋洋;和平家牲灵没有看管好吃了别人家的庄稼,他们一家人就会受到饭场人的冷漠;狗蛋赶集在山道上抱住媳妇亲了一阵嘴,这事传到长辈耳里了,老人们吃饭时见了他们,嘶声道:“往远处坐,年轻人吃饭都不懂一点规矩!”这话一出口,众人心里就窃窃地笑。这笑声和青蛙的鸣叫声、月光铺在地上的声音融在了一起,融成了一幅巨大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图画。这画看着看着就有节奏地笑起来、动起来、舞起来了。对岸的后生听见这里姑娘的笑声就唱开了酸曲。
这歌一响,满场院的笑声落在饭场里、滚在坡道上、钻在溪水里。
小娃娃们跟着“咯咯”地笑着,淘气的孩子用筷子轻轻敲打着饭碗伴奏,这场景溢出了快活的诗意,这诗意和着银光漫在这醉人的饭场里。
这是幼时乡间月光下的饭场,是乡人心灵的天堂,是孩子萌生理想的地方,是游子梦中眷恋的磁场。这里诗意浓浓、这里笑声盈盈,这样的饭场人们千回万回恋不够。
离开乡间的饭场四十年了。四十年在城里赶了无数的饭场,饭比乡间好百倍,场比乡间阔千倍,食客比乡人洋万倍,但那月光少了、那小溪的歌唱弱了、那星光也暗了,爽朗的笑声也失了甜美。我隐隐约约感觉,乡间离我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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