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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瓜不哭》
雨街
二十年前,刚搬到新居,门前屋后荒草满目,没有一丝热闹繁华的景象,成排的楼房,零星地住了几户人家,白天也少有车来人往。等到了晚上,夜气袭人,风吹着院后一人高的杂草丛飕飕作响,让人心里发怵,忍不住浮想联翩。一家人在夜间从不外出,好歹有人说着话儿,冲散了那胆怯的心理。
要说把并不属于自己家的成片杂草地收拾干净,大概并不现实。就是在白天,逮着闲工夫,拾掇拾掇自己门前的方寸之地,也颇费了功夫。低矮的草,顺手就能拔掉了。那些藤蔓很有韧性,单用手是拔不动的,只好找来镰刀去割。散乱杂生的一些小树,非得用斧头砍了。这样,用了整整三天的空闲时间,才终于将门前拾掇出略显整洁的样子。
没有被地砖或水泥柏油覆盖黄土地,给各式各样的植物提供了生活的场所。我在门前手筑了一道篱笆墙,移植来两树海棠,栽下了几株月季,边上埋下了几颗丝瓜种子。海棠在大约一周之后,缓过了性,身子开始硬朗起来,叶片也绿得逼人眼。月季开始含苞,酝酿着花期,丝瓜经过了地底的孕期,吸收了大地精华,破土而出。
植物与人并没有太多不同,比如求生的本能和对阳光雨露的向往。在一日日地观望和守护中,月季花终于爆蕾,朵朵含香,红的粉的白的颜色各异,大的小的形态不同,暂时满足了我对花的种种期待。最让我引以为豪的是我亲手种下的几株丝瓜,叶片一天天多起来,等到长成四、五岁小孩子巴掌大的样子,也就定了型儿。藤蔓顺着搭起来的架子一直往上缠绕,爬上了二楼的阳台。
每到黄昏,放下一切并非必做不可的日常,给自己的灵魂放个假。在落日的余晖里,呆呆地望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丝瓜藤蔓,心中暗暗唱起生命的赞歌。我惊叹于那一粒小小种子的伟力,定是来自于对光明的追寻和向往。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如此幸运,那些蜷缩在硬壳里幼丫儿,也一定是向往光明的。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坚硬的外壳对抗,只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问候泥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沐浴阳光,这一生,也只能委屈蜷缩,直至枯萎。这样想着,竟然也为那未曾破土而出的种子流下了泪。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这几藤绿意盎然的瓜蔓。
又过了几日,藤蔓的茎上生出了骨朵儿,此后的生长日渐迅速。小小的嫩绿的瓜儿顶着黄澄澄的大花儿一天天长大。我从未见过这盈盈的绿意如此浩瀚,也从未见过这植物的果实如此繁盛,我惊叹于丝瓜的藤蔓,到底有多大的承受力,才能受的住这一身的“负累”!
然而,生活总是不尽人意,美好的事物总是那样遭人嫉妒。那些你心心念念的生命突遭劫难,被人砍伐殆尽,或者连根拔起,一片狼藉的景象。没有人会为自己“刽子手”的行径感到羞耻,没有人会为我的那些手植的生命买单。也许,在那些人眼里,丝瓜、海棠、玫瑰都是“杂草”,他们是在“清除杂草”。
许多年过去了,对于此事,我仍然难以释怀。恨意在时光中渐渐平复,然而对于旺盛生命所遭遇的不幸,除了怀念和自责,已无他念。我怀念我红艳欲滴的海棠,怀念我吐露芬芳的玫瑰,怀念我结满硕果的绿意丛生的藤蔓,还有……独坐窗前的旧时光。但愿,我的那些被刀斫斧砍的丝瓜不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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