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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

王迎春

 

  每次听到歌曲《又见炊烟升起》,我内心总会升腾起莫名的感动,一种久违的、沉淀于心中的某种感怀会怦然抒发,难以抑制。

  那天在大纵湖,水城廊桥下,一个北京来的画家,一幅没有收笔弥漫雾气和晨露的油画,不经意间又跃入我的眼帘。

  炊烟不在今天的灯红酒绿中,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也许个个会哼唱,但炊烟不是人人意会得了的。炊烟属于乡村,炊烟下站立的是祖母,是外婆,是母亲。炊烟歌颂的是延绵不绝的生命。

  故乡在大纵湖畔,在我的印象中,炊烟如影随形,湖边村庄上的清晨和黄昏,时常笼罩在薄薄的雾气和淡淡的青烟中,身在其中似曾不觉。从远处归来,对着家的方向望去,由远渐近,看烟气青纱般包裹着老屋、树木,团团不解,是雾,是烟,是气;非雾,非烟,非气,温暖地牵引着归人。那是一幅绝美的水粉画,写意,迷离,真切,变幻,观者沉静坦然,心若神往。

  春来了,农户的瓦屋插着杨柳,摇摇荡荡地看孩子们在湖堤上跑。“开了春,赤脚奔,挑荠菜呀,拔茅针!”孩子们跑着唱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就晕晕乎乎地朝他们漫过来!染得他们头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花粉!大人们嗔怪:“看不把你们疯死!”孩子们一路笑,又扑向了田野。

  童年的村庄,像漂浮在湖面上的小船,在风中,在浪涛中,在梦中,摇摆着,摇啊摇,摇到了外婆家。曲折的小巷、土色的地砖,走在上面像有数不尽的童谣故事。一望无垠的金黄色庄稼,傍晚青瓦房顶的袅袅炊烟,像一首首行云流水般低吟的诗。

  故乡和炊烟注定已定格在久远的梦中。

  我没有见证村庄的诞生,但我目睹了它一步步地蒸发。这样的时刻我渴望自己融化在村庄的背景里,那是一块田、一把泥土、一座村舍、一声檐下的鸟鸣,或者是祖父手中磨损的农具、沾满汗迹的草帽,祖母腰间的围裙、添往灶间的柴草……其中,最想幻变成的是那一缕缕的炊烟。

  炊烟是母亲的天性,炊烟也是大自然的馈赠。每当炊烟升起,无论作息,既是人对大自然的恩谢,也是人对自身的慰藉。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烟,有炊烟的地方就有希望,有炊烟的地方就有家。

  炊烟,诗意的炊烟啊!炊烟,滋养着你我。你从炊烟中走来,留下无尽的眷恋。

  炊烟是什么?不仅仅是烟。烟是什么?

  村庄上的人越来越少,村庄的点名簿,越来越薄。村庄一个一个被现代文明蒸发,升华成一幢幢都市的楼宇,一处处形态各异的小区。

  写给村庄的信,因查无此地竟被邮差退回。村庄上来人说起才知,村庄仅剩一字。现在村庄的名字是与邻近村庄各留一字的合成。原来的村庄真的已留存于童年的旧梦。

  我很小的时候一直行走在祖母的膝下。阳光下和蔼的祖母常用一种试探的口气问我,三子,奶奶死后,你想奶奶吗?我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想,每年我会到奶奶的坟地去烧纸钱给奶奶用。奶奶面带微笑抚摸着孙儿,摇摇头,不会的,谁知道将来会是怎样呢?奶奶也收不到你们的钱。奶奶没有停止问,每次奶奶总是显得很无奈。

  春天里,百花香,远眺默然的村庄,带着春韭香气的炊烟随时间一起都到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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