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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夏夜》
乌凤军
美丽的乡村是我童年的底色。长大了,告别远离喧嚣的乡村,挤进日夜繁华的都市,更加让我怀念乡村,怀念乡村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有人说,感怀和想念是变老的一个标识。而在我看来,这更应该是一种自我的慰藉和乡情的回归。尤其是乡村里的夏夜,每当穿行在灯影交织的都市长街,我总期盼着那长街的尽头,是念念不忘的乡村的夏夜。
确切地讲,乡村的夏夜应该是留在我童年记忆里的夏夜。那个时候乡村人还很多,年轻人鲜有外出打工一说。每天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夜幕降临,郁郁葱葱的树木化作起起伏伏的山脉轮廓聚拢房前屋后。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吃过了晚饭,左邻右舍的邻里便不约而同地走出院子,来到门口的大柳树下集合。他们有人捧着一碗吃半道的过水小米饭,有的拎着半根黄瓜,有的老人叼着火星一闪一闪的长烟袋……大家找个石头墩儿一坐,话匣子就打开了。内容无非是地里的秧苗长高了、张家的大牛下犊了、李家的姑娘要出嫁了、赵家的小儿子要考大学了等等,大多离不开村里的人和事。
闲聊只是热场,这里最重要的一个主角其实是邻家老大爷手里拿的半导体收音机。只要它一出场,场面一下子就会肃静下来。大家盯着老大爷拽出天线,然后慢慢扭动调频转钮,一阵起起伏伏的沙沙作响,收音机里便传出单田芳那熟悉的公鸭嗓子评书声。《白眉大侠》《七侠五义》《乱世枭雄》……每天晚上,大家都挨着排儿一集不落地听,那股认真劲头绝不亚于今天的追剧。
乡村的夏夜,女人们也各有自己的营生。收拾完碗筷,几位邻里妇女就在窗台外的屋檐下,或站或坐,唠着家常。但是借着屋里散出的灯光看过去,他们的手里总有一些放不下的活计。有的将白天从山上挖回来的苣荬菜摊在地上摘,有的拿出来纳了一半儿的鞋底继续纳,有的拿出了正在赶织的毛衣接着织。勤劳的、朴实的、乐观的乡村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边唠嗑边干活,那种美好只有乡村的夏夜才能看得见,听得着。
乡村的夏夜是无忧无虑的夜,那更是小孩子们的最爱。乡村的夏夜是明净的,那些闪烁的星星就像是新镶上去的一样。习习的晚风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每一缕都带着花的芬芳和草的清香。乡村的夏夜又是热闹的,它来自门口大水坑里一唱一和的蛙声,来自草丛里忽高忽低的虫鸣,来自村里由远及近的犬吠。在乡村的夏夜里,我们一起藏猫猫、一起看星星、一起自由自在地玩耍,偶尔也会凑到大人堆儿里听上一段评书。那般天真无邪、无拘无束的欢笑声久久回荡在夏夜里,直到听到母亲的呼唤才各自回家。
想想那个时候,我们似乎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是那般幸福与满足。走出乡村,走出了半生。的确,自己已不再是少年,但是那乡村的每一个夏夜,都是如此难忘,无法走出。每每回想起来,总能遇见那个正值年少的自己,那个不识愁滋味、不怕夜色长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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